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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这天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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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他们当年那个宝贝闺女视若大道之敌的纯粹恶念,好得很嘞。否则我就真要头疼了,如今嘛,认亲我也认,哪怕别别扭扭,该喊爹娘就喊爹娘,该尽孝就尽孝,这都不算个啥。认得师父之前,小时候三天饿九顿的,肚子空空,饥肠辘辘,饿得肝肠打结好似要要把肚皮吃了,那才叫难熬。所以师父不用担心,我会有什么心结,更不用担心这是裴钱在人生路上遇到的、绕不开的……书简湖。”
陈平安闷闷道“怎么可能不担心。”
裴钱眼神明亮,“师父,事先说好,可要说让我心里边,如何像山下子女那般,与他们如何热络心生亲近,我做不到,至少现在是,至于以后会如何,将来是怎样,今天的裴钱,不与明天的裴钱作任何保证。”
陈平安点点头,“没问题。”
裴钱也跟着心情开朗起来,“哈,又连累师父了,果然是个赔钱货。”
陈平安故作轻松,笑道“些许损耗,不值一提。山上幽居修道,过于顺遂也不好。”
先生怎么连这种事都跟裴钱说。
陈平安又摸出些瓜子,分给裴钱,继续说道“接下来的话,是师父跟长大了的裴钱必须要讲的事情。”
裴钱停下嗑瓜子,沉声道“师父请说。”
陈平安缓缓说道“首先,他们没有保护好你一次,任他们有万千理由,事实就是事实。我当然愿意相信这一次,他们可以做得更好,但是难免心中存疑。我绝不可能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们,那是对你的不负责,我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。有些错误,可以改正,但是有些错误,是没有改错机会的。”
“其次,师父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,比如必须要走一趟青冥天下,去白玉京见余斗。师父其实并不希望你,当然还有崔东山,不希望你们搅和这件事。在去白玉京之前,师父和落魄山虽然是众矢之的,但毕竟总体失态还算可控。而姜赦和五言,无论是这对道侣的身份,还是他们的境界修为,当然是最高不过了,可是道理同样再简单不过,说得难听点,是非窝一个,境界越高,敌人境界就高,道力和算力就强,我自然要未雨绸缪,比如要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,你若是与他们长久相处,会遇到多大的风险,在这期间,你也要做好适当的心理准备。与其一开始和和气气,融融恰恰,相互迁就,不如一开始就不好说话一点,总好过将来反目成仇,相互怨怼,各怀遗憾,一辈子都活在相互指责和自我愧疚里。”
“师父这辈子,感受到巨大的恐惧的次数,屈指可数。”
年幼时站在一条发洪水的山间溪涧旁边。
少年时在铁匠铺子,看到刘羡阳躺在病床上。
跨洲远游,重返宝瓶洲,在书简湖第一眼见到顾璨。
北俱芦洲龙宫洞天内,火龙真人让陈平安无路可退,最终成功逼出一句肺腑之言。
以隐官身份,重返浩然,参与光阴长河之畔的一场议事,第一次同时见到“持剑者”和“剑灵”。
置身于落魄山,闭关面对自己的真正心魔。
“这次见到姜赦,我就心怀恐惧。”
“具体细节,就不跟你说了。这次姜赦主动登船,交心也好,过招也罢,当然也可能是某种古怪心理作祟,总之都是师父跟姜赦之间的私事,只因为尚未有定论,我不想误导你。”
“于公于私,我都不该、也不会阻拦你们认亲。但是于情于理,我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送出去。”
老秀才带着裴钱登船之前,陈平安在屋子里独坐,嗑瓜子想心事,如下棋复盘,将先前对话,逐字逐句,一一翻检,不肯错过。
比如姜赦第一句话,便是评价现在的炼气士,花里胡哨,舍道求术。今日结金丹之地仙,与万年之前的地仙,不啻云泥之别。
至于万年之后的武道光景,作为祖师爷的姜赦不用评价半句,大概不屑言之,本身就是一种评价。
去了一趟青冥天下,忙完正事,要顺道看一看林江仙。
可陈平安毕竟道龄不长,姜赦难免有倚老卖老的嫌疑。所以接下来姜赦便给了一句高看陈平安极多的提问,如何赋予它们性命。
某种意义上,这是一句属于“问道”的大言。
陈平安回答也很讲究,不是说全无脉络,毫无头绪。而是一句“不敢轻易尝试”。
于是姜赦就跟上一句毫不掩饰否定意思的言语,“心肠太软,就不要当一把手。”由姜赦来说这种话,依旧最是天经地义不过。
问过大道,随后就是姜赦的一场问心。
你陈平安在我这边如此有耐心,是不是因为我是兵家初祖?
陈平安则是典型的硬话软说,既不伤和气,又不会低三下气。
当时陈平安本想添补一句,作为论据。我在范铜、谢三娘他们这边,与之言语,或是听他们说话,都很有耐心。
桐叶洲荒庙相逢,之前陈平安没有多想,只当做一场无巧不成书的萍水相逢。
现在开始怀疑,蛮荒青壤之所以会露馅,是不是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,是被姜赦的武道压胜了?那么武夫范铜、与鬼物谢三娘这对夫妇的真实身份?
害怕错过任何细节,小心起见,身临其境。陈平安将一粒芥子心神故地重游,在心相天地内,凭借记忆,塑造出一幅幅色彩鲜明的画面。“只见”姜赦伸手按住石桥栏杆,这个男人,当年差一点,只差一点,姜赦就成了占据古天庭遗址的人间共主。
“只听”一句“碧霄道友让我捎些话给你。”
“此刻”陈平安双手笼袖,眯眼而视,竖耳聆听。
姜赦搬出了昔年的落宝滩碧霄洞主,后来的蔡州道人,观道观的老观主,如今青冥天下开辟一轮皓彩明月作道场的新主人。
捎什么话,还在其次。姜赦是在直白无误告诉陈平安,他一出山,便能够与老观主喝酒叙旧,才是关键所在。
只因为姜赦洞悉人心,这位碧霄道友,之于曾经误入藕花深处的背剑少年,如今的年轻隐官,落魄山的陈山主,分量不轻。
借势。
“可怜了那些饿死的吃饼人。”
姜赦的自嘲之言,用以缓和气氛,让自己不至于显得过于咄咄逼人。
之后什么四位无名小卒,造就出五个守尸鬼……都是铺垫,真正的重点,在于烘托那句轻描淡写的“我老友得其头颅。”
显而易见,姜赦在万年之前,并未真正引颈就戮,绝不甘心就此落败。
在面对必死已输的形势,这位兵家初祖依旧谋求一线胜算,哪怕需要苦等万年。书上所谓的枭雄心性,不过如此。
道心太弱,百斤重的汉子挑不起百斤担。
既是在说余时务,又何尝不是在评价如今才是仙人境的陈平安?
我给的东西,是你能想不收就不收的?
是兵家初祖姜赦说给一位仙人境剑修听的。姜赦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,就是在以力压人。
既然自认是读书人,喜欢与天地讲道理,不付出点代价,怎么行。
是纯粹武夫姜赦说给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。在以理压人。
真正要杀的,落魄山的半个一!姜赦是在表明自己师出有名。在以大义杀人。
重走天庭,手刃周密,舍我其谁。
是说给三教祖师和三座天下听的。
客人没有收拾碗筷和残羹冷炙的道理。
是说给儒家和文庙听的,是以三教一家的兵家祖师在与儒教言语。
“惹谁不好,偏要招惹余斗,怎么想的?依仗身份,意气用事,以卵击石,好玩吗?”
是说给青冥天下和白玉京二掌教余斗听的,大概算是一种对余斗的由衷认同,以及对余斗的默认和放行,一种礼尚往来。
依仗身份,是讥讽陈平安靠山多,实则自身道力一般。意气用事,是对陈平安欲想问剑白玉京的不认同,以卵击石,是说陈平安不自量力,抬余贬陈,一句“好玩吗”,更是一句盖棺定论。单凭一座落魄山,就想撼动白玉京,这就是一场好似稚童儿戏的闹剧。
“编造鸟笼者终究沦为笼中雀。”
“陈平安啊陈平安,你太知道如何爱惜自己了。”
“道法能借,心能借吗?”
姜赦故意错开的三句话,都是叩问陈平安的心关。
“我踏足此地之时,光阴长河就已经倒流,现在出现了光阴停滞的水中漩涡,我倒要看看,谁来救你,谁能救你?”
是要逼迫陈平安拿出所有的杀手锏。
“你该去念几天书,换他去专心练剑的。”
是一种刻意的松弛,故意拿刘羡阳消弭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“绣虎崔瀺,你帮我省去好大麻烦。承情!”
陈平安猜测,姜赦这句话的真正听客,其实是极有可能早就预谋兵家新祖席位的郑居中。
之后姜赦主动提及陈清流,说陈平安小觑了这位斩龙之人的胸襟。是借机旧事重提,主动揭露一段不为人知的香火情。(注,727章五至高,四仙剑,一白也)
青冥天下见过了碧霄洞主,浩然天下见过了陈清流。不知姜赦此外暗中还接触了哪些山巅人物?所谋何事?
一连串试探过后,姜赦最终给出关于陈平安的定性,“很自由。”
陈平安答以一句“知己之言。”
看似是一位大人物在拉家常。
实则是姜赦的每句话,甚至是每一个字,都暗藏心思,说给一个听得懂话的聪明人,让后者自行咀嚼其中深意,自解话外话。
可要说止步于此,陈平安还不至于感到恐惧。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,得道高人修炼了天眼通,便可观事物全貌,人之道气深浅,心意流转,甚至是一部分因果。真正让陈平安是离开心相天地之后,
是那种差点要惊出一身冷汗的后知后觉,当时如果不是刘羡阳旁观者清,一语道破天机,姜赦和五言就会略过那瓶颈、恶念一事。尤其让陈平安觉得惊悚的,其实还是妇人那句“姜赦更喜欢裴钱一些”。陈平安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,可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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