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二十六章 伏线拎起即杀机_剑来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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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二十六章 伏线拎起即杀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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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龙头渡翠鸟客栈,陈平安与自己聊了许多,大多一笔带过,不露痕迹。

  有打醮山那艘坠毁的跨洲渡船,关于北俱芦洲东南一带的蚍蜉,还有他家乡骊珠洞天的本命瓷一事。

  这些话题,夹杂在更多的话题当中,不显眼,陈平安也确实没有刻意想要追求什么答案,更多是朋友之间无话不可说的闲谈。

  但是齐景龙不笨。

  这其中是藏着一条线的,可能陈平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。

  打醮山跨洲渡船,北俱芦洲十大怪人之一的剑瓮先生,生死不知,渡船坠毁于宝瓶洲中部最强大的朱荧王朝,北俱芦洲震怒,天君谢实南下宝瓶洲,先是重返故国家乡,大骊王朝的骊珠洞天,继而去往宝瓶洲中部,掣肘七十二书院之一的观湖书院,先后接受三人挑战,大骊铁骑南下,形成席卷一洲之势,在北俱芦洲大宗门内并不算什么机密的骊珠洞天本命瓷一事,陈平安最早称呼自己稍作改口,将齐先生修改为刘先生,最后再改称呼,变成齐景龙,而非刘景龙。陈平安如今才练气士三境,必须借助五行之属的本命物,重建长生桥。陈平安学问驳杂,却力求均衡,竭尽全力在修心一事上下苦功夫。

  齐景龙重重叹息一声,站起身,来到窗口。

  他相信陈平安此次游历北俱芦洲,绝对有着一桩很深远的谋划,而且必须步步为营,比他已经足够障眼法层出不穷的行走江湖,还要更加谨小慎微。

  齐景龙自言自语道:“难道是你的本命瓷,如今被掌握在北俱芦洲的某座大宗门手中?那么你今天要小心再小心,以后境界越高,就更要小心了。”

  齐景龙心情沉重,若是在那商家鼎盛的皑皑洲,万事可以用钱商量,在北俱芦洲,就要复杂多了。尤其是一个外乡人,想要在北俱芦洲讲道理,更是难上加难。

  齐景龙当然不介意自己站在陈平安身边,代价就是要么他从此退出太徽剑宗,要么连累太徽剑宗声誉崩毁。

  而一旦他齐景龙涉足其中,麻烦事就会变得更麻烦。

  说不定就要引来更多原先选择冷眼旁观的各路剑仙。

  这就是规矩的可怕之处。

  北俱芦洲喜欢抱团,在一件事情可对可错、不涉及绝对善恶的时候,只要外乡人想要依仗身份行事,本身就是错了,那么对于北俱芦洲的诸多剑仙而言,那你就是在求我出剑了。历史上皑皑洲刘氏家主,龙虎山天师府道士,都曾经想要登岸北俱芦洲亲自追查凶手,结果如何,十数位上五境剑仙就堵在那边,根本没有任何人吆喝喊人,皆是自己主动聚拢在海边,御剑而停,无一例外,一句话都不与你说,唯有出剑。

  对此,火龙真人在内的世外高人,从来不管,哪怕火龙真人极有可能是龙虎山传说中的外姓大天师,一样没有出面缓和或是说情的意思。

  而且一旦交手,剑仙选择递出第一剑,在那之后,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。

  每死一位剑仙,战场上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赶来两个。

  这就是北俱芦洲为何明明位在东北,却硬生生从皑皑洲那边抢来那个“北”字。

  不服?

  当年一桩大恩怨过后,北皑皑洲一洲汹汹,对俱芦洲大放厥词,还有皑皑洲大修士大肆辱骂数位战死于剑气长城的俱芦洲剑修,不但如此,还扬言要驱逐所有俱芦洲修士出境。

  然后当时还是东北俱芦洲的剑修两百余人,已经做好了御剑远游皑皑洲的准备,其中上五境剑修就有十位。

  在动身之前,这拨剑修没有对皑皑洲撂半句狠话,直接就联袂跨洲远游。

  其中半数上五境剑修,都曾在剑气长城砥砺剑锋。

  当皑皑洲骤然得知俱芦洲二百剑修距离海岸只有三千里的时候,几乎所有宗字头仙家都要崩溃了。

  因为对方扬言,要剑挑皑皑洲,谁都别急,从东到西,一座一座,人人有份。至于皑皑洲的那个北字,你们不是很稀罕嘛,留着便是。

  在这一拨“开疆拓土”的剑修之外,还有陆续不断纷纷向西远游的剑修。

  最后是一个老秀才堵住了那拨剑修的去路。

  不知道一个老秀才面对两百余剑修,到底聊了什么。

  可最终俱芦洲剑修没有大规模登岸,选择撤回本洲。

  不过在那之后,北皑皑洲就没了那个北字。

  齐景龙想起这些陈年往事,哪怕不曾亲身经历,只能从宗门前辈那边听闻,亦是心神往之。

  但是太徽剑宗的两位剑仙就在跨洲远游之列,却从不愿意多说此事。

  齐景龙只听说一些宗门老人聊起,两位剑仙关于谁镇守宗门谁跨洲出剑,是有过争执的,大致意思就是一个说你是宗主,就该留下,一个说你剑术不如我,别去丢脸。

  齐景龙开始反复推敲各种可能性。

  最好与最坏两种,以及在这其中的诸多种种。

  这与陈平安看待大小困局,是一模一样的脉络。

  只是齐景龙思来想去,都觉得这是一场极有可能牵动各方的复杂局面。

  所以齐景龙打算多收集一些消息再说。

  好心帮忙,有一点很重要,那就是别给人添麻烦。

  齐景龙坐回座位。

  琼林宗会是一个较好的切入点。

  因为这个财源滚滚的宗门十分鱼龙混杂,打探他们的消息,不会打草惊蛇。

  还有一座与太徽剑宗世代交好的门派,听说就有做过骊珠洞天本命瓷的买卖,可以旁敲侧击一番。

  此外,齐景龙还有一些想法。

  无非是循序渐进,追求一个慢而无错,稳中求胜。

  齐景龙大致有了一条脉络之后,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。

  如今的北俱芦洲年轻十人当中。

  崇玄署皆是先天道胎的杨凝真杨凝性兄弟,齐景龙当然都很熟悉。

  尤其是跑去习武的杨凝真,更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。

  杨凝性排第九,哥哥杨凝真垫底,但是事实上,杨凝真的名次可以前挪几个。

  拍在第四,也就是齐景龙身后的那位,名叫黄希。

  是一位山泽野修,是北俱芦洲历史上最年轻的野修元婴,属于那种特别能够一点一点磨死对手的可怕修士,但是玉璞境剑修都极难杀死他。既靠神通术法,也靠那件杀出一条血路得手的半仙兵,以及早年机缘之下“捡来”的半仙兵,一攻一守。而且此人性情阴沉,城府极深,睚眦必报,被誉为北俱芦洲的本土姜尚真。

  一次报仇,他一人就将一座二流仙家门派屠戮殆尽,没留下一个活口。

  可怕的是他没有选择光明正大地硬闯山门,而是三次潜入,算计人心,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。

  等到一位玉璞境剑仙率领众人赶到,他刚好远离,那位仙家门派的老祖师刚好咽下最后一口气,金丹被剥离,本命元婴被点灯,就那么搁放在祖师堂的屋顶,熊熊燃烧。

  山上山下,皆是一盏盏不断燃烧魂魄的修士本命灯,有些熄灭,化作灰烬,有些还有魂魄残余。

  一座原本灵气盎然的仙家山头,那股子阴森气息,如同鬼蜮。

  齐景龙与他打过一次交道。

  齐景龙还出剑了。

  但是那人且战且退,甚至与他齐景龙说了一些肺腑言语,以及一些齐景龙前所未闻的山上内幕。

  其中关于分心一事,就是此人的告诫。

  这位野修,名为黄希。

  黄希也曾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壮举,总之,此人行事从来难分正邪。

  在他齐景龙之前的那两位。

  第一人,不去多想了。

  只要他愿意出手,对方就肯定已经输了,哪怕高他一境,也不例外。

  这还是他从来不动用那种认主仙兵的情况下。

  就算是他齐景龙,难免都有些高山仰止,只不过齐景龙却也不会因此就心灰意冷便是。

  大道之上,一山总有一山高,从来如此。

  而且齐景龙坚信,自己与他只要双方差距不被拉开太远,就有机会追上。

  至于第二人,名为徐铉。

  在此人尚未出生之时,就有数座宗字头仙家伺机而动,据说还有中土神洲的世外高人,亦有窥探。

  这其中必然牵扯极深。

  徐铉在修行路上,最终炼化而成的五行之属本命物,堪称奇绝,气象之大,蔚为壮观。

  他有两位贴身侍女,一位专门为他捧刀,刀名咳珠,一位司职捧剑,剑名符劾。

  是北俱芦洲北方剑仙第一人白裳的唯一弟子。

  所以徐铉既是这位剑仙的大弟子,也是闭关弟子。

  关于徐铉的传闻,不多。

  但是每一件,都很惊世骇俗。

  比如他其实是琼林宗的半个主人,而琼林宗的生意早就做到了宝瓶洲,甚至是桐叶洲。

  又比如他的志向之一,是击败恩师白裳。

  最近的一件天大传闻,则是徐铉希望与清凉宗女子宗主贺小凉,结为道侣,只要她答应,他徐铉愿意离开宗门,转投清凉宗。

  可无论是弟子扬言要击败师父,还是离开宗门,大剑仙白裳始终无动于衷,不过听说白裳如今在闭关,试图破开仙人境瓶颈。这应该就是白裳没有一起去往倒悬山的原因。没有人会质疑白裳的气魄,因为白裳在一生中,两次投身于剑气长城的城头上,在那边待了将近七十年。

  由于徐铉从未出手过,以至于北俱芦洲到现在都不敢确定,此人到底是不是一位剑修,就更不用谈徐铉的本命飞剑是什么光景了。

  但是没有人质疑徐铉的年轻十人榜眼位置。

  因为徐铉破境先后跻身洞府境,跻身金丹境和元婴境,三大修士门槛,皆有气势恢宏的异象发生。

  有人说徐铉其实早就跻身上五境了,只是白裳亲自出手,镇压了全部异象。

  而徐铉又是十人当中,最年轻的那个。

  比排在第四的黄希,还要年轻三岁。

  然后才是太徽剑宗刘景龙。

  第五的,是一位女子武夫,如果不算杨凝真,她便是唯一一位登榜的纯粹武夫。

  第六的,已经暴毙。师门追查了十数年,都没有什么结果。

  第七的,与人在砥砺山一战,两败俱伤,伤及根本,所谓的十人之列,已经名存实亡。

  对方是一位敌对门派的年迈元婴剑修,明摆着是要用自己的一条命来,毁去这位年轻天才的大道前程。

  既然明知是陷阱,都没能忍住,选择应战,那么这就是下场,大道从来无情。

  第八的,便是那位水经山卢仙子。

  但是如今又有些传闻,有几位横空出世的山上新人,完全有资格跻身十人之列,甚至名次还不低。

  齐景龙翻开一些字帖和画集。

  最近他在研究草书字帖上的篆籀笔意和八面出锋。

  这就是练剑。

  观摩名家画卷上的写意和白描,也是练剑。

  读书之时,翻到一句青引嫩苔留鸟篆,也是一份剑意。

  齐景龙一直坚信所谓的我讲道理,会是一个从复杂到简单的过程,水到渠成。

  就像读书读厚再读薄,最终可能只留下点睛之笔的三言两语,却可以伴随终生,受益终身。

  并且支撑起一肚子学问的根本道理,如那一座屋子的栋梁与横梁,相互支撑,却不是相互打架,最终道心便如那白玉京,层层递高,高入云海,不但如此,屋子占地还可以扩大,随着掌握的规矩越来越大,所谓有限的自由,便自然而然,无限趋近于绝对的自由。

  夜深人静,齐景龙一直在挑灯读书。

 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分心。

  所幸终究有人不这么觉得。

  ————

  一袭青衫,沿着一条大渎往上游行去。

  入秋时分,这天在江湖市井,陈平安突然找了家老字号酒楼,点了一份金字招牌的火锅。

  多有江湖豪客在那边大呼痛快,满头大汗,依旧下筷如飞。

  其中一位可能是读过书的江湖人,大醉酩酊,没来由说了一句话。

  让陈平安多点了一壶酒。

  那人说,弱者簇拥在水深火热中的油锅,就是强者桌上下筷的火锅。

  陈平安大碗喝酒,觉得宋老前辈说得对,火锅就酒,此间滋味,天下仅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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