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白玉京_剑来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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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白玉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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扇面绘有一枝桃花,在胸前

  缓缓扇动。

  身旁跟着位山羊须老者,一路闲聊,他们先前便是专程去接驾的,这位桃扇君子,是自家避暑娘娘最宠信的得力干将,经常能够从铜臭城那边拐来活人,给避暑娘娘改善改善伙食。

  老者嘿嘿道:“君子老爷,读书人真是稀罕物了,味道一定极好,到底是怎么抓来的?给说道说道?”

  持扇精怪颇为自得,缓缓道:“费了不少心思,这个愣头青在铜臭城附近游山玩水,我便上去与他聊了些诗词曲赋,聊得尽兴,骗他自己走出了铜臭城地界,半点麻烦都不会给咱们娘娘招惹,铜臭城那边就算事后察觉,我也不理亏。”

  那文弱书生颤声道:“我是铜臭城钦点的新科进士,你们不可以吃我,吃不得啊……避暑娘娘若是真想吃人,我可以帮忙,我帮你们多骗几人回来,山野樵夫,或是那些仰慕我才华的女子,都行……”

  持扇精怪讥笑道:“咱们读书人的话,也能信?瞧瞧,你不就是信了我,结果如何?”

  那书生默默垂泪。

  青庐镇附近那座十分奇特的铜臭城,鱼龙混杂,活人鬼物杂居其中,并且还能够相安无事,相对鬼蜮谷其余城池,铜臭城算是最安稳的一座,铜臭城四周地带,罕有厉鬼凶魅,城内也规矩森严,禁绝厮杀。

  这与临近青庐镇有关,准确说来,是与虢池仙师竺泉有关。

  而且有两万余阳世活人,世世代代扎根于此,早年是一拨门派覆灭的流亡修士逃难至此,与铜臭城交了一大笔神仙钱,得以繁衍生息,数百年之后,众多子嗣便安心定居于城内外,后来又不断有散修齐聚铜臭城,类似仙家山头附近的老百姓,与城中鬼物妖魅共处,双方都习以为常。

  只不过铜臭城附近的活人,大多阳寿不长,往往半百岁数,就算是高龄长寿了,而铜臭城的世俗女子,即便没有半点修道资质,仍是生得明艳动人,十分尤物,不过容颜凋零极快,往往二十五岁之后便呈现出人老珠黄的迹象,令人扼腕痛惜。

  铜臭城每年都会拣选一拨约莫豆蔻年华的秀美少女,交由教习嬷嬷精心调教一番后,送往其余城池担任权势阴物府邸中的侍妾、婢女,作为拉拢手段。

  铜臭城城主有个名气半点不比他小的妹妹,每月初一十五,她有在城头抛洒金钱之嬉,其中偶尔会夹杂有一两颗小暑钱。

  铜臭城还有一座金銮殿,有个小朝堂,城主一口气封了百余个文臣武将,六部衙门齐全,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

  每旬都要召开朝会,有模有样。

  还有科举,只是没有什么乡试会试,只有殿试,毕竟铜臭城就那么点人,粗通文墨的,少之又少。

  城主的妹妹,她就自封了一个“点校宰相”的官衔,亲自负责科举出题和阅卷一事。

  自封“君子”的持扇精怪便与山羊须老者,聊到了鬼蜮谷北边的热闹事。

  这位出了一趟远门的持扇精怪,在铜臭城那边听来些小道消息,内容十分夸张,但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。

  他本来打算见着了避暑娘娘再显摆一二,只是山路漫漫,太过沉闷,便娓娓道来,“据说有两位水灵得不像话的外乡女修,其中一位,极有可能是壁画城那边的骑鹿神女,她俩乘坐一艘渡船,不知死活,胆敢直直去往京观城,气势太盛,前期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城主胆敢拦阻。直到临近京观城,才有一位城主动用那架守城重器,嗖嗖嗖,窜出去至少百八十把飞剑。”

  那山羊须老者震惊道:“乖乖,若是咱们,早给打成筛子了吧。”

  “就你?人家每动用一次剑床齐射,知道消耗多少神仙钱吗?换成咱们娘娘,才有这般待遇。”

  持扇精怪呵呵笑道:“言归正传,千钧一发之际,不曾想一位相貌丑陋的护花使者,自称周肥,人如其名,长得相当不堪,本事倒是恁大,直接撒下一张大网,传闻那厮亲口所说,那张网,是由大几千颗雪花钱炼化而成。总之一股脑儿收走了那些飞剑,嗡嗡作响,跟装了一大麻袋蚊蝇似的。城池那边不甘心,飞剑又去了一拨,你们猜怎么着?”

  一位喽啰大大咧咧道:“跑路呗,还能咋的。”

  持扇精怪一脚踹去,将其踢飞出去数丈远,然后自顾自说道:“那丑八怪男子又抖搂出一张网,一模一样,依旧是用神仙钱堆出来的法宝,还说他别的本事没有,躺着赚钱的能耐,他自个儿都怕。这般男子,也亏得丑了些,不然我都想往他头上撒泡尿了。”

  众妖哗然。

  只觉得在听天书了。

  山羊须老者轻声问道:“后事如何?在京观城那边,是不是打得更厉害了?双方拼个鱼死网破,同归于尽,那是最好不过了!”

  “老羊啊,你长得跟那周肥有一拼,偏偏还想得美,这样不好,得改改。”

  持扇精怪调侃之后,有些惋惜,“没啥后来了,北方诸多京观城的藩属城池便开始戒严,再无走漏风声到咱们南边,铜臭城的消息,就只有这么多。唉,那两位小娘子,多半是羊入虎口了,那个丑八怪的法宝再厉害,能有京观城城主的修为高?”

  陈平安远远跟随。

  有些疑惑不解,姜尚真为何重返北俱芦洲,并且还要与那位走出画卷的骑鹿神女,携手硬闯鬼蜮谷京观城?

  难道骑鹿神女在摇曳河渡口碰壁后,便转头选择了姜尚真做主人?

  至于另外一位同行女修,又是何人?

  且不管这些,何况想管也管不着,如果真是姜尚真出手,与京观城纠缠,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神仙打架。

  先会一会这位避暑娘娘。

  ————

  宝镜山半腰的深涧,杨崇玄坐在水边,百无聊赖,揉着脸颊,在这儿守株待兔好些年了,实在是有些烦闷。

  机缘得手之后,一定要去北边走走,最好是在那座砥砺山上,跟人痛痛快快打上几架。

  这些年久不露面,另外一个化名的威势,都给好些后起之秀给压了下去。

  杨崇玄又挠挠头,前些年习惯了秃顶,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了。

  那句谶语到底准不准?虽说待在这边也算修行,只要有事没事就去水中泡澡,是可以打熬魂魄,可比起当年以那座火山岩浆淬炼体魄,其实还是差了许多。何况他的性子,从来就不愿意受拘束,如果不是家族那边下了死令,娘亲都快要搬出孝道来压他了,不然杨崇玄真不乐意跑这一趟,交给那个办事稳重、境界不低、名气极大的宝贝弟弟,不是更好?再说了,即便自己得了那把三山镜,家族最后还不是要交予弟弟炼化为本命物。

  他倒不是对此心有芥蒂,见不得他那个弟弟更好,只是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宝镜山,太枯燥了,这也是那头西山老狐能够活蹦乱跳的原因之一,当个乐子耍,可以解解闷。

  杨崇玄随手一抓,随随便便,就从雪白石崖抓起一把石块,手心一攥,碎成多颗石子,被他轻轻抛入水中。

  他与那个声名赫赫的出息弟弟,兄弟二人,双方不对眼而已,却还远远不至于反目成仇。

  他这个当哥哥的,看不惯弟弟自幼便老气横秋,书呆子一个。那个做弟弟的,打小就不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到处闯祸。

  如果兄弟身份互换,可能烦心事就要少很多。

  他娘的早知如此,当年他不小心从娘胎里先出来,只要做得到,他一定赶紧爬回去。

  杨崇玄哀叹一声,抬头望向北边,大声诉苦道:“我的亲娘唉,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?”

  对岸那边,从树林中跑出一个魁梧青年,屁颠屁颠,怀里捧着一大堆从别处山头摘下的野果,嚷嚷道:“杨大哥,你也想娘亲啦?”

  杨崇玄托着腮帮,懒得说话,自己每天都心很累啊。

  那人跃过深涧,落在杨崇玄身边,递过去一颗野果,“杨大哥,这玩意儿嘎嘣脆,贼好吃。”

  杨崇玄接过状若白梨的野果,啃咬起来,含糊不清道:“韦高武,你姐到底有没有暗中相好的如意郎君?”

  原来这捧果献媚的魁梧汉子,正是那头西山老狐的幼子,撑伞狐魅韦太真的弟弟,韦高武,至于两个姓名,自然都不是他们姐弟的本命名字。

  韦高武摇头道:“自然没有,我姐眼光高着呢,瞧瞧,她连杨大哥你都没相中,估摸着我姐这辈子啊,是注定要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。”

  杨崇玄便不再追问。

  这个看似蠢憨蠢憨的傻大个,在宝镜山一带的山精当中,是给人欺负惯了的,就是个扛旗巡山的喽啰鬼物,都可以对他吆五喝六,若不是实在长得不俊俏,估计每天都要洗屁股。

  可韦高武其实不傻。

  甚至可以说是一家三口当中,最聪明的一个。

  聪明到了猜出他姐姐的最终命运,可能会不太好。

  能做的,韦高武都做了,不该做的,一件都没有做。

  可依然无法改变他姐姐的结局。

  杨崇玄很好奇,真到了那一天,韦高武还不能不能继续装傻,是拼命?还是忍辱负重,在鬼蜮谷苟延残喘,奋力挣扎,希冀着将来能够向自己报仇雪恨?

  这也是杨崇玄解闷的法子,想一想这些自己的芝麻小事、别人的天大惨事,就挺有意思。

  杨崇玄又接过一颗野果,用破烂袖子擦了擦,随口问道:“粉郎城那边怎么说?”

  韦高武笑呵呵道:“上次城主大人与杨大哥谈心后,我在破庙那边见着了他,还夸我是个有福气的,能够认识杨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,还邀请我去粉郎城做客呢。”

  杨崇玄笑道:“这说明粉郎城城主,是个好说话的。”

  韦高武咧嘴一笑,“我晓得的,其实还是沾了杨大哥的光。不然城主大人不小心瞧了我一眼,都嫌脏了他的眼。”

  杨崇玄问道:“近期其它地方,有没有趣事发生?”

  韦高武就是个帮着跑腿打探消息的,这头狐精的胆子,看似比针眼还小,可能一辈子都没发过火动过怒,可其实不小,附近山头,粉郎城,连兰麝镇他都敢去。不过韦高武接触的,当然只会是鬼蜮谷最底层的鬼物、精怪和野修。杨崇玄完全能够想象韦高武平日里与谁都是低头哈腰、憨笑不已的低贱模样。

  韦高武点头道:“有的,我刚去了趟兰麝镇,听说砥砺山那边,最近狠狠打了一架,那个杨大哥你特别烦他的刘景龙,与一位贼俊俏的外乡道姑,在那砥砺山打了个天翻地覆。”

  杨崇玄说道:“刘景龙竟然愿意与人厮杀?而且还是选了砥砺山这种最抛头露面的地方?刘景龙用了几招打死对方?”

  韦高武轻声道:“两败俱伤,两人都奄奄一息,倒在血泊中,躺了老半天没能起来,最后算是刘景龙险胜,因为是他率先站起身,那道姑慢了些许。”

  杨崇玄皱了皱眉头。

  那个刘景龙,比他那个弟弟,名气还要大些。

  人人争强好胜的北俱芦洲,无论是山上山下,都最喜欢排座次,也正因为此,打得更加惨烈。

  道家天君谢实在内的山顶十人之外。

  还有刘景龙在内的十位年轻俊彦,杨崇玄的弟弟位列第九。

  刘景龙高居第三。

  此人也被誉为北俱芦洲的陆地蛟龙,板上钉钉的未来一洲山顶十人之一。

  杨崇玄烦他,是因为少年时的一场私下切磋,死活打不破对方的一个简单阵法。

  要知道,刘景龙可是一位剑修,而不是什么阵师。

  而且这个家伙比自己弟弟更惹人厌的地方,是刘景龙最喜欢讲理,不是那些高蹈虚空的清谈玄理,而是最低最浅的道理,所以反而更让杨崇玄憋出内伤。

  杨崇玄笑道:“这一战过后,又让琼林宗挣了不少银子。”

  韦高武好奇问道:“杨大哥,那琼林宗是个什么门派?”

  杨崇玄道:“你们鬼蜮谷那座铜臭城,算是会挣钱的吧,如果见着了琼林宗,得跪地磕头认祖宗。”

  韦高武有些神色恍惚,老老实实捧着那些野果,蹲在杨崇玄身边,望向远方。

  杨崇玄说道:“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可拳头不硬,你韦高武不管走到哪里,都只是鬼蜮谷的韦高武,除了个子高些,名字里边有个高字,其余什么都不高。外边没什么好憧憬的,你还不如待在鬼蜮谷混日子。”

  韦高武轻声喊道:“杨大哥。”

  杨崇玄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,“滚吧。”

  韦高武重重唉了一声,将怀中野果轻轻放在一旁,跃过山涧,就此离去,到了对岸密林边缘,傻大个不忘转头挥手作别。

  杨崇玄伸出手掌,轻轻张嘴一吐,手心多出一点米粒大小的猩红汁液,杨崇玄笑着摇头,还是不够聪明。

  连自己是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都不清楚,就敢玩这些杂耍一般的小伎俩?

  不过这韦高武肯定是打死都猜不出真相的,哪怕给他两次机会。

  是练气士?

  是纯粹武夫?

  因为杨崇玄两者皆是,而且都成就极高。

  这要归功于当初与刘景龙一战,当时两人既是同龄人,也算半个朋友。

  那次交手,刘景龙未必在意,却让性情散淡的杨崇玄变了一个人。

  杨崇玄是化名。

  行走江湖的“杨进山”也是。

  只不过杨崇玄这个名字,估计没谁在意,只是在北俱芦洲山上,游侠杨进山,以及绰号杨屠子,却是鼎鼎大名,远远比他的真实姓名,更加名动一洲。

  他那个同样天生道种的弟弟,天生亲水,他这个哥哥,则天生亲山。

  所以宝镜山,家族还是让他来了。

  他娘的这种狗屁理由也能掰扯出来?

  眼前这座深不见底的水涧又算什么?

  杨崇玄拍了拍手掌,后仰倒去,混账理由之外,还有个玄之又玄的说法。

  亲水的弟弟,极有可能会在宝镜山,遇到一场性命攸关的大道之争,那会十分凶险。

  杨崇玄就纳了个闷了,在这鬼蜮谷,除非是京观城城主和那个蒲骨头架子失心疯,弟弟能有什么危险?这个弟弟,又不是什么软柿子,泥鳅似的,寻常元婴,哪里抓得住他这个擅长保命、且最会跑路的家伙。

  披麻宗竺泉不傻,说不定还要帮着他庇护一二,小玄都观和大圆月寺那两位世外高人,更不是惹事的主儿,尤其是小玄都观那位,说不定还要对弟弟青眼相加,岂不是又一桩不大不小的善缘?

  连同那句谶语,以及这些神神道道的说法,都让他觉得没劲。

  杨崇玄突然没来由想起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游侠。

  看得出来,跟自己其实是一路人。

  不过杨崇玄当时没什么较劲的念头。

  机缘将至。

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这种老话,还是要听一听的。

  难道就是此人?

  杨崇玄开始深思,双手掐诀,默默演算,推衍一事,他虽然学得敷衍了事,可是比起一般的高人,还是要强上一筹,毕竟家学渊源。

  只是片刻之后,杨崇玄就一个后仰倒去,开始闭眼睡觉,“关我屁事,日高三竿我犹眠,不管人间万里愁。”

  杨崇玄喃喃道:“还是羡慕那火龙真人,醒也修行,睡也修行。不知道天底下有无相似的仙家术法,若是有的话,一定要偷来学上一学。”

  一个醇厚嗓音在杨崇玄身边响起,“有自然是有的,一个在流霞洲,能够夜寐悟道,故而他的修行一途,事半功倍,如今此人来了北俱芦洲,若是贫道没有算错,正是此人得了壁画城那幅挂砚神女图的机缘。”

  “至于另外一人,前因后果,刚好与贫道这一脉某位祖师,有些瓜葛,所以知道他是在宝瓶洲那骊珠洞天出身,只是如今已经在南婆娑洲,可以于白日梦中练剑,只要不意外夭折,大道可期。只不过这两人之间,迟早会有一场大道之争。”

  杨崇玄没有睁眼,微笑道:“原来是观主大驾光临,怎么,跟我一个晚辈争抢机缘来了?这不好吧,一把照彻妖物本相的光明镜而已,难道老观主也瞧得上眼。”

  一位老道人盘腿坐在杨崇玄附近,无需动用丝毫灵气,不过心意一动,深涧水雾便已经自行凝聚出一张蒲团。

  正是那位小玄都观的老观主。

  老道人没有回答杨崇玄有些无礼的问题,只是望向深涧,感慨道:“再观此水,仍是会觉得造化无穷,匪夷所思。”

  杨崇玄坐起身,叹了口气,“不曾想我也有靠家世的一天,才能稍稍安心。”

  老道人笑道:“爹娘本事大,便是自己投胎的本事大,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,小道友何须如此烦忧。”

  杨崇玄咧嘴笑道:“观主,事先说好,我只求你别跟我争这宝镜机缘,至于什么传授道法、结个善缘的好事,我弟弟兴许来者不拒,至于我这边,观主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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