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七十七章 人心中须有日月_剑来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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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七十七章 人心中须有日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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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魏檗站直身体,“行了,就聊这么多,铁符江那边,你不用管,我会敲打她。”

  陈平安点点头。

  陈平安想起一事,说

  了地龙山渡口青蚨坊的那块神水国御制松烟墨。

  魏檗笑道:“如果是开价五颗小暑钱,很划算了,青蚨坊还是眼窝子浅了,不识货,不过不能怪他们,此物妙处,如今恐怕真没几个人知道。回头我赶紧让人去跑一趟青蚨坊。”

  陈平安说道:“这一趟来回,也会有开销的,这笔神仙钱,得算在其中。”

  魏檗笑了笑,问道:“跟我有什么关系?又不需要我掏钱。你猜现在北岳地界,想要为我跑这一趟原路、花这笔冤枉钱的家伙,有多少,几十?一百?反过来说,花五颗小暑钱也好,十颗也罢,我送出去这么份人情,等于一颗定心丸,对方怎么都是大赚特赚的。”

  如今的陈平安,自然一点就透。

  魏檗一闪而逝,走之前提醒陈平安那艘跨洲渡船很快就要到了,别误了时辰。

  来到披云山之巅那座巍峨壮观的山岳祠庙,魏檗躺在屋檐上,以天为被,酣睡过去。

  大江大河齐到处,曲水大转,高山相依,千里龙来住。

  渊深鱼聚,林茂鸟栖。山清水秀,人杰地灵。

  ————

  天微微亮。

  裴钱睡眼惺忪推开门,手持行山杖,大摇大摆跨过门槛后,直接仰头望天,大大咧咧道:“老天爷,我跟你打个赌,我要是今儿不练出个绝世剑术,师父就立即出现在我眼前,咋样?敢不敢赌?”

  裴钱自顾自点头,“不说话?那就是答应了!如果赌输了就赖账,可不是一个好的老天爷!”

  裴钱一个蹦跳进入院中,结果愣在当场。

  石柔偏屋那边的屋檐下,师父好像就坐在那儿瞧着自己?

  陈平安看着那张黝黑脸庞,果然还肿得跟馒头似的,这还是敷药消肿了一些,可想而知,刚刚从棋墩山跑回龙泉郡那会儿,是怎么个可怜光景。

  裴钱揉了揉眼睛,“师父?我该不会是做梦吧?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那就打自己一个耳光。”

  裴钱眨了眨眼睛,嘿了一声,“我又不傻。”

  她转头往正屋那边高声喊道:“宝瓶姐姐,我师父到啦!”

  一位亭亭玉立的红衣姑娘快步走出屋子,脸上红肿得比裴钱还厉害,所以乍一看,就没那么漂亮了。

  而且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脸庞,有任何扭捏,甩开胳膊,一路小跑到陈平安这边,骤然站定,笑容灿烂,“小师叔!”

  陈平安站在两个同龄人身前,伸出两只手,比划了一下个头。

  裴钱哭丧着脸。

  怎么宝瓶姐姐这样,师父也这样啊。

  陈平安其实第一眼看到小宝瓶后,有些不敢相信。

  当年那个红棉袄小姑娘,怎么就一个眨眼功夫,就长得这么高了?

  石柔搬了两条椅子出来,裴钱想要跟师父一起坐在长凳上,给已经坐在椅子上的李宝瓶看了一眼,裴钱立即重新抬起屁股,坐在李宝瓶身边。

  陈平安看着两个家伙的红肿脸庞,忍着笑,问道:“李槐他们已经跟着茅山主去北方了?”

  李宝瓶使劲点头,“回头我爷爷会亲自带我赶上大队伍,小师叔你不用担心。”

  陈平安问道:“董水井见过吧?”

  李宝瓶笑道:“我和裴钱去过风凉山那边了,铺子里边的馄饨,还行吧,不如小师叔的手艺。”

  裴钱板着脸,一动不动。

  这黑炭丫头心里犯嘀咕,记得当时在董水井的馄饨铺子,宝瓶姐姐可是吃了两大碗。

  只不过这些她哪敢当着宝瓶姐姐的面说,万一将来宝瓶姐姐嫌弃她多嘴,不带她玩儿啦,咋个办?

  陈平安叮嘱道:“路过京城的时候,一定要去找找石春嘉。”

  李宝瓶嗯了一声,“已经写信寄去了,羊角丫头正等着我呢。”

  然后陈平安转头望向裴钱,“想好了没有,要不要去学塾念书?”

  裴钱耷拉着脑袋,“想好了,宝瓶姐姐要我去学塾念书,还拽着我去了趟学塾那边,去了好几天哩,说是查探虚实,要知己知彼,每一个夫子先生的性情脾气,都要先摸清楚了,以后才能少挨板子和罚抄书。宝瓶姐姐还不许我跟人炫耀自己的那只书箱,也不许我在额头上贴着符纸去上学,还有好多好多的规矩,宝瓶姐姐都抄在了纸上,要我每天都要对着抄一遍的。”

  李宝瓶拍了拍裴钱的脑袋,“这叫先难后易。到了学塾,不用害怕教书先生,有问题就问,然后在同窗那边,如果受了欺负,也不要只知道哭着回来跟石柔姐姐告状,一定要在学塾那边,就靠着自己的本事解决。到了学塾,最最重要的是什么,是什么?”

  裴钱病恹恹道:“是与夫子们学那做人的道理,书上的具体内容,只是术,不是道,两者兼备是最好,如果做不到,就要取道而舍术,万万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。”

  李宝瓶这才满意点头。

  裴钱抬起头,皱着一张脸,可怜兮兮望向陈平安,委屈巴巴道:“师父。”

  李宝瓶伸手按住裴钱的脑袋,裴钱立即挤出笑脸,“宝瓶姐姐,我知道啦,我记性好得很!”

  陈平安取出那瓦当砚和对章,交给裴钱,然后笑道:“路上给你买的礼物。至于宝瓶的,没有遇到合适的,容小师叔先欠着。”

  裴钱欢天喜地,犹豫了一下,一手持砚台,一手攥对章,转头对李宝瓶问道:“宝瓶姐姐,你挑一件?我送你!”

  李宝瓶摇头道:“不用,我就爱看一些山水游记。”

  裴钱哦了一声,有些失落。

 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摞古书,递给李宝瓶,“在红烛镇观水街那边挑的,不贵,别嫌弃。”

  李宝瓶神采奕奕,捧在怀中,咧嘴笑道:“小师叔你骗人唉。”

  笑得很不淑女。

  倒是跟小时候差不多。

  陈平安开始摆师父和小师叔的架子了,“以后不是不让你们去捅马蜂窝,但是事先一定要想好逃跑路线,若是实在不行,也该随身草药。”

  李宝瓶双臂环胸,重重点头。

  裴钱哀叹一声,以行山杖戳地,“都怪我,我这套疯魔剑术还是威力太小。”

  石柔已经在在铺子那边,开门迎客,走入后院,发现陈平安已经点点头,示意知道了。

  石柔见怪不怪。

  我家少爷,擅长于细微处见心性和功夫,心境壮阔如山河,视野所及,却见芥子。

  这是朱敛的马屁话。

  石柔觉得不全是溜须拍马。

  陈平安站起身说道:“宝瓶,你爷爷来了。”

  李宝瓶跟着站起身,蹦跳了一下,“小师叔,下次见面,我就该有这么高了。”

  裴钱张大嘴巴,这类话题,她插不上嘴,就莫要自取其辱了。

  陈平安取出那只幂篱泥女俑,笑道:“这个交给李槐。”

  李宝瓶小心翼翼收好。

  陈平安带着她们走到铺子门口,见到了那位元婴境地仙的李氏老祖,抱拳道:“见过李爷爷。”

  老人笑着点头,欣慰道:“很好很好,有出息,不然外边都以为咱们骊珠洞天,就只出了个马苦玄这种狼崽子,岂不是让人笑话!”

  陈平安欲言又止。

  老人摇头道:“不着急,慢慢来,门户宅邸,有大小之分,但是家风一事,只讲正不正,跟一家大门的宽窄高低,没关系,我们两家的家风都不差,既然如此,那咱们双方酒都怎么舒心怎么来,日后一旦有事相求,无论是你还是我,到时候只管开口。”

  陈平安点头答应下来,如此对于双方都是最好。

  李宝瓶与自己爷爷一起离开,不过她倒退而走,挥手作别。

  陈平安笑着轻轻挥手。

  裴钱没来由冒出一句,很是感慨道:“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聚散离合,真是愁得让人揪头发啊。”

  陈平安一板栗下去。

  这下子顾不上愁不愁了,裴钱呲牙咧嘴直喊疼。

  ————

  在陈平安带着裴钱去落魄山的时候。

  裴钱悬好刀剑错,手持行山杖,绕着师父跑来跑去,一边说着自己最近的丰功伟绩,当然捅马蜂窝不算,那是她大意了。

  落魄山那边,朱敛正在画一幅美人图,画中女子,是当初在夜游宴上,他无意间瞥见的一位小小神祇。

  一旁郑大风笑容古怪。

  朱敛带上山的少女,则只觉得朱老神仙真是什么都精通,愈发崇拜。

  黄庭国南方边境,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,白衣胜雪,风流倜傥,腰佩一柄狭刀,身边跟着一对双胞胎姐弟,十二三岁的模样,皆眉眼灵秀,只不过模样相似的姐弟二人,姐姐眼神凌厉,少女整个人,锋芒毕露,斜背着一杆自制木枪。她身边的少年则更像是个性情温厚的读书郎,背着书箱,挎着水壶。

  这双姐弟,是男人在游历途中收取的入室弟子,都是练武良才。

  桐叶洲。

  玉圭宗。

  一处尚未“开峰”的僻静山头,山高入云,一位绝色女子背负长剑,观看云海。

  邻近此峰的一座山头,一座仙雾缭绕的仙家府邸中,有一位高冠俊美的年轻男子,他在玉圭宗内身份尊贵,此刻扶着栏杆,遥遥望向那位女子,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道侣,就是她了,只能是她。

  宝瓶洲中部,一条去往观湖书院的山野小路。

  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,走在一头黄牛身后,男人有些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黑炭丫头。

  而那头长了一对水牛长角的黄牛,一根牛角上挂着字帖画卷书籍,至于另外那边,挂着一个双腿蜷缩、双手扒住牛角的白衣少年,眉心有痣,风流蕴藉,皮囊之好,更是宛如天庭谪仙人,不过这会儿,白衣少年郎一脸无聊到要死的表情,使劲哀嚎道:“魏羡,我好想先生啊,怎么办啊,一想到先生没有我在身边伺候,弟子我心焦如焚哇……”

  魏羡没说话。

  习惯就好,隔三岔五就要来这么一出,他魏羡就算再仰慕钦佩此人,也要觉得烦。

  这一路行来,除了正事之外,闲来无事的光阴里,这家伙就喜欢没事找事,血腥的手腕自然有,玩弄人心更是让魏羡都觉得背脊发凉,只是夹杂其中的一些个话语事情,让魏羡都觉得一阵头大,比如早先路过一座隐蔽极好的鬼修门派,这家伙将一群邪道修士玩得团团转不说,从下五境到洞府境,再一层层慢慢攀升到元婴境,每次厮杀都假装命悬一线,然后几乎将一座门派给硬生生玩残了。

  鸠占鹊巢之后,临时当起了山大王,大摆宴席,广邀群雄,在酒宴上又开始胡说八道,结果一提起他先生,撂下了一句,害得劫后余生的满堂众人,都不知道如何谄媚答话,结果冷场之后,又给他随手一巴掌拍死两个。什么叫“实不相瞒,我若是不小心惹恼了我家先生,一旦交手,不是我吹牛,根本不需要半炷香,我就能让先生求我别被他打死”?

  “秋将去,冬便至,夔怜蚿蚿怜蛇,蛇怜风风怜目,目怜心,先生可怜可怜学生呦……”

  少年还挂在牛角山,双腿乱踹,依旧在那边嚎叫不已,惊起林中飞鸟无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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