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水之争_剑来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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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水之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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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大环境已经注定无法改变的前提下,明明读书识字、学会雅言官话,是生存必需,可她始终不愿意付出自己的努力。

  陈平安很难想象如果自己跟她更换身份和位置,裴钱会怎么选择。

  内心无比憎恶和嫉妒宋集薪,却表面上依附这位有钱的邻居?眼睁睁看着刘羡阳被人打死?每天欺负顾璨为乐?在龙窑跟所有人一样,尽情挖苦那个娘娘腔?

  讨好齐先生,阿良,文圣老秀才?

  但是,就算这样的一个“陈平安”,依然在光阴长河中,有幸遇上了他们,无非是一次次擦肩而过,萍水相逢罢了。

  所以姚老头说得太对了。

  世间种种善缘和机会,无非是自己一双手抓得住和抓不住,小的,都会从指缝间漏掉,哪来的本事去争更大的?

  可又有一个但是。

  自己记得起爹娘的善良,后来又牢牢记住了姚老头的寥寥几句言语。

  她呢?

  好像没有人教过她一些对的事情。

  可陈平安如今教了她不少,她不还是这般没心没肺,禀性难移?

  陈平安有点烦。

  当年带着李宝瓶李槐和林守一去大隋,后来又多出崔东山、于禄和谢谢,陈平安都没有这么郁闷过。

  陈平安收起了鱼竿。

  裴钱托着腮帮,问道:“怎么不钓鱼啦,还没鱼儿上钩呢,鱼汤可好喝啦,鱼干也好吃的。”

  陈平安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把一些言语咽回肚子。

  他本想跟她开门见山说一些事情,例如若是曹晴朗在这里,只要他愿意学,我可以大大方方教他拳法,一心一意教他剑术,曹晴朗就算是想要成为修道之人,我都可以帮他,谷雨钱,法宝,我有的,都可以一样一样、按部就班地送给他。但是你裴钱,哪怕有习武的天赋,可我陈平安连撼山拳的六步走桩,都不愿意让你多看一眼。

  陈平安想起了那次阿良的出现。

  之后一路相伴。

  他是不是也这么看着自己,眼光就像自己现在看着裴钱,或是当时在院子里看着曹晴朗?

  陈平安突然问她,“想学钓鱼吗?”

  裴钱小声道:“可以不学吗?我每天还要背书和练字呢,怕学不好你教的东西。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不想学就不学,回去睡觉吧。如果没有意外,等下还会有迎亲队伍返回,带着新娘子去见山神府君,你到时候记得装睡就行了。明天起,包裹和鱼竿都交给你来负责。”

  裴钱想到今夜还有那些脏东西经过,就没敢拒绝陈平安,犹犹豫豫回到帐篷,翻来覆去好半天,才浅浅睡去。

  陈平安想了想,还是在她帐篷外边,悄悄张贴了一张静心符。

  约莫一个时辰后,以八抬大轿迎娶新娘的队伍,热热闹闹原路返回,比起之前,声势更涨,后边跟随了许多“娘家人”和山野精怪,有些已经幻化人形,还有一些依然以真身行走山野,其中就有一头通体漆黑的蜘蛛,大如磨盘,还有两头在林间疾走如飞的魁梧猿猴,一位满脸血污身穿下葬时衣裳的女鬼。

  见到了在溪畔翻书看的陈平安,有许多蠢蠢欲动。

  只是队伍中有不少鬼差压阵,打消了这些苗头。

  陈平安突然站起身,远处一位手持灯笼的婢女,身穿石榴裙,脚不踩地,飘荡而来,见到了陈平安后,施了一个万福,柔声笑道:“这位贵人,我家府君今日大喜,方才嬷嬷让奴婢来捎话给贵人,有无兴致参加今夜喜宴?贵人且宽心,我家府君大人,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于世,贵人赴宴,非但不会折损丝毫阳寿,还会有礼物相赠。”

  陈平安摇头笑道:“委实是不敢叨扰府君大人,还望姑娘代我谢过府上嬷嬷的盛情邀请。”

  婢女并非生气此人的不知好歹,婉约而笑,“那奴婢就祝愿公子一路顺风,方圆八百里内,有任何麻烦,公子都可以报上我家府君‘金璜’的名号,可保旅途顺遂。”

  陈平安笑着拱手相谢,“在这里恭贺府君大喜。”

  婢女嫣然而笑,姗姗离去,飘起一阵阵袅袅香风。

  婢女回去复命,老妪听闻陈平安不愿赴宴后,一笑置之,只是可惜这个年轻人错过了一桩天大福缘。

  自家府君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,所有赴宴对象,今夜都可以喝上一杯兰花酿,带走一小截千年参精,别人是挤破脑袋也要来府上庆祝,这家伙倒好,还不知道稀罕,罢了,总不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,求着人家收下礼物。

  八抬大轿上,一条白如莲藕的手臂,轻轻掀起刺绣精美的帘子,身穿凤冠霞帔,头戴红盖头,不见容颜,她透过红纱,望向外边的老妪。

  老妪躬了躬身,微笑道:“小姐,可是有事吩咐?”

  软糯嗓音透过鲜红头巾,“还要多久才能停轿入府?”

  她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寻常女子,数年前与那“微服私访”郡城的府君偶遇,一见钟情,只是想要被一位山神明媒正娶,阳世之身,会有损她的阴德和府君的功德,她痴心于他,尽孝三年,在府君的暗中帮助下,为家族铺好一条青云路后,之后她不惜割腕自尽,然后以阴身嫁入金璜府邸,可谓名正言顺,不僭越合礼仪,所以此事被传为美谈。

  一座建在山坳之中的富丽府邸,灯火辉煌,一夜宴席,觥筹交错,通宵达旦。

  娶妻之人,身穿金色长袍,气势威严,高坐主位,身边是新娶夫人,小鸟依人。

  白骨剑客应该在这座山神府邸内,地位极高,只可惜它不过是一架骷髅,自然饮不得酒,一直肃立于大殿一根梁柱下,金璜府君在酒酣之际,抬头瞥了眼殿外的天色,对白骨剑客悄悄使了一个眼色,后者会意点头,离开大殿。

  威严男子冷笑道:“诸位,喜酒已经喝过了,接下来就该轮到某些人喝罚酒了,本府好心款待朋友,但是你们当中不少人,竟然胆敢勾结一个不入流的淫祠水妖,试图攻打我金璜府邸,真当我半点不知情吗?”

  大门轰然关闭。

  男人转头对自己夫人温柔一笑,拍了拍她的冰凉手背,“莫怕。”

  他歉意一笑,感慨道:“这次是我亏待你了,一场婚宴给办成了这般模样,唉。”

  女子并不畏惧这位山神夫君,打趣道:“难不成还要我再嫁你一次?以后百年千年,对我好一些便是了。”

  男子爽朗大笑,娶妻如此,夫复何求。

  除了白骨骷髅领着蓄势待发的一支府邸精锐,还有在别处休养生息的一伙人马,竟是练气士居多,两军汇合,离开这座前一刻还笙歌旖旎的山神府邸,去截杀那支试图在拂晓时分奔袭府邸的兵马,而大殿内,许多看似醉成烂泥的府邸辅官、鬼差,立即坐直身体,从桌底下拿出兵器,虎视眈眈。

  北晋边境线往北,不但山脉绵延,还有一座号称八百里水面的巨湖,其中有座大岛,树立有一座不被朝廷认可的淫祠,规模很大,香火鼎盛,一条湖中大妖自立为水神,北晋邻国朝廷束手无策,只能听之任之,两百年来,那座水神府与金璜府邸一直相互仇视,冲突不断,只是谁都没有实力离开自家地盘,绞杀对方。

 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水火不容的山水之争。

  胜者,必然打烂对方金身,毁去神庙,断绝香火。败者,就此沉沦,只要金身破碎销毁,意味着连来世都成奢望。

  两场大战,金璜府邸大殿内的虚与委蛇,和山坳外的狭路相逢,几乎同时揭开序幕。

  大殿内有金璜府君亲自坐镇,立即就有人见风使舵,磕头求饶,厮杀得零零落落,局势一边倒。

  山坳那边,一位披挂金甲、内穿墨绿长袍的男子,带着麾下数百湖中精怪,与山神府这方厮杀得惊天动地。

  那名悬佩锈剑的白骨骷髅,生前是一位七境武夫,死后魂魄凝聚不散,虽然不复巅峰战力,可依旧杀气腾腾,在水妖大军之中,如入无人之境。

  水神站在一驾水中龙马拖拽的大车之上,手持一杆铁枪,篆文古朴,是一件遗留湖底的仙家法宝。

  它数百年来横行无忌,豪取强夺,所以虽然塑造金身比金璜府君要晚上百年光阴,更不被朝廷视为正统,但是境界修为犹胜府君,这次更是借着山神府君娶亲之际,笼络了一大批山野精怪,重金贿赂,整体实力已经稳稳压过对方一头,这才敢离开大湖,率军上岸,势必要将那座金璜府邸一网打尽。

  此次山神和水神的大道之争,就看道行谁更高、谋划谁更远了。

  陈平安一大早就喊醒了裴钱,两人粗略吃过干粮,就开始赶路,有意绕开了金璜府邸的那个方向。

  陈平安一个箭步,飞快掠上一棵大树枝头,登高望远,脸色凝重。

  一场山神娶亲的盛宴,为何杀得如火如荼?

  十数里外的一处战场,有金甲男子施展术法,大水漫地,他站在一条巨大的青鱼背脊上,手持铁枪。

  白骨剑客已经失去一条胳膊,哪怕他竭力厮杀,还秘密笼络了一拨练气士,可对上这头能够呼风唤雨的大水妖,它与众多府君扈从,仍是落了下风,只不过金璜府邸占了地利,所以双方皆是伤亡惨重。

  一位金袍男子离开大局已定的府邸正殿,走出门后,大步向前,身形暴涨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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