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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浑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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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拜访过程干脆利索,毫无拖泥带水之态,似乎真就是来托付家人一般。
但时,正当洪涯即将跨出门时,讹鲁补忽然上前一步,直接攥着了对方一只手臂:“洪承旨,你今日真只是来托付家人的吗?”
“将军!”
洪涯被抓住手臂,心中惊惶,面上却也惶急一时,却反而不敢犹豫,直接回头解释。“我自然知道的将军的意思,无外乎是疑虑我又准备耍起手段,再弄个真定之事……是也不是?”
讹鲁补笑而不语。
“但燕京跟真定是一回事吗?”
一言既出,熬过那一刹那的失态,洪涯顺势在门槛那里跺脚。
“真定城内时,我有四太子金牌与钦差身份,今日的燕京城内呢,我又算个什么?真定城内,六太子那般耳根子软,可燕京城内,大太子与燕京大族都是生死要害,哪有半分动摇路数让我来插手?而且这种局面但凡做事,必然要兵马……当日倚靠的正是将军随手替我杀了那谁,今日将军难道还会被我一言说动,轻易为我杀了谁吗?你们如今也在生死利害之中,不是我能插嘴的!”
“洪承旨晓得我们难处便好。”讹鲁补见状,终于撒手,然后顺势指天鸣誓。“也请洪承旨放心,但有好歹,我必然将诸位家人看做我自家族人一般延护!”
洪涯点点头,居然反过来拽住了对方的手,恳切晃了一晃,这才低头出门而去……端是一番情真意切。
当然,或许是真心感激也说不定,因为一旦秦桧在纥石烈太宇那里试探不成,那此行就不是麻痹,而是真的托付家人了。
便是讹鲁补,也一定想不到,洪涯此行本就是兼真兼假。
“纥石烈将军说笑了。”
就在洪涯有惊无险的麻痹着那几位上了名单的将军同时,秦会之正在亲自做着最要命的试探。“我等文人,手无缚鸡之力,若无豪杰庇护,便什么都做不成……”
“也罢!”纥石烈太宇随即大笑起来。“不就是万一乱起来替你们保全家人吗?虽说俺觉得秦相公多想了,但既然亲自来找俺了,俺还能说个不字?”
而秦桧也趁机打量起了纥石烈太宇此人。
此人今年四十出头,乃是女真大部纥石烈部的首脑人物,而因为其人常年在上京周边活动,这两年才过来领兵,言语举止之间跟那些早早来到汉地完颜氏嫡系将领相比,不免粗豪了许多。
刚刚一番交谈,也大约验证了此人的这般性情。
当然,秦桧并不指望一番交谈,便能窥破人心,但事到如今,也没有什么万全的门路,只要对方表现的够粗豪,够有‘女真’味,便足以进行下一步了。
至于所谓女真味,也肯定不是傻和粗鲁,而是讲一旦被说动,便往往愿意在局面到来时赌上性命去做一些激烈事情来,这是塞外恶劣的生存条件下,被迫形成的某种‘风气’。
这种风气下,行为人往往不将自己的性命当成性命,也不将别人的性命当成性命,所谓规矩更是无稽,一旦达成某种浅层约定,往往就会直接施展异常暴力的行动……这跟汉人的思维截然不同。
说白了,就是蛮横狠厉,大胆粗鲁。
实际上,这本就是秦桧等人决定往此人身上尝试的一个重要理由。
“纥石烈将军。”
深呼吸了一口气后,秦桧忽然严肃起来。“其实在下今日过来,不仅是想请纥石烈部替在下看护家小,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。”
“秦相公有话直说。”隔着一个桌子,纥石烈太宇挥手相对。
“将军,你是从获鹿回来的,你觉得咱们对南面还有战胜余地吗?”秦桧认真相询。
纥石烈脸上的豪气与粗鲁登时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严肃的表情:“没用了!打不赢了!不光是我,秦相公随便问个其他战场上下来的人,都是这般回答……只有速速出塞北归,才能有些生路,燕京这里的人是痴人说梦。”
“可若是这样。”秦桧似乎也有些颓然。“南面死死追下去怎么办?追到黄龙府、会宁府怎么办?到了那地方就能挡住吗?”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!”纥石烈太宇也有些无奈。“我说句实话,辽地肯定是保不了的,黄龙府、会宁府那般摆在明处,也未必顶得住……不过实在不行的时候,躲入山林之中,宋人也没法追进去的。”
“真要躲进去了,这大金国还不如那赵官家给的言语局面好呢!”秦桧为之一叹。
“谁说不是呢?”纥石烈太宇随口接道。“可今天在尚书台,秦相公不也说了吗?国本就是国本,这大金国本就是人家完颜氏的家产……”
“今日在殿上,在下的确曾言国本。”秦桧努力让自己平静讲述。“本意想说大太子那里不可动摇,劝大家不要中了南边的离间之计……但是,四太子后来一番话,却又让在下颇有感慨……将军,你说万一咱们这边触怒了赵官家,人家发了狠,无论如何都保不住国本怎么办?”
纥石烈太宇依然没有多想,直接摊手以对:“看着便是,还能怎么办?”
“那我就直说了。”秦桧继续问道。“若是真有国本更替那一天,纥石烈部与将军你有没有担当新国本的意思呢?”
纥石烈太宇终于怔住,继而睁大眼睛严肃反问:“秦相公什么意思?”
“我们意思再简单不过了。”秦桧也终于摊手。“将军……我们为何一再强调议和乃是南边挑拨离间之策?实在是因为我们心知肚明,大太子和诸位上了名单的将军皆有兵在手,燕云大族也有兵在握,只有我们这些被点名‘走了运道’的人毫无实力,一旦乱起来,人家要杀便杀,要斩便斩,所以那些言语,与其说是劝解众人不如说是当众求饶……但怕就怕,便是求饶,也不能苟全性命。故此……”
“故此找上我来了!”
纥石烈太宇幽幽一叹。“你们这些汉人心思多,一下子就看到俺我家其实也是个被人生疑的尴尬所在,偏偏手里又有些自保的兵马,所以想寻俺造个联盟……”
“不是联盟,是投效!”
秦桧毫不犹豫站起身来,然后当场下拜。“若将军将来有收拾局面,重立国本的意思,我等南来汉人,愿为将军马前卒。”
纥石烈太宇一时惊喜,几乎便要立即起身去扶起对方,然后说些托心腹的言语。
但不知为何,其人行动初时极快,但却又越来越慢,等到将对方扶起后,反而干笑一声:“秦相公,你的好意我是愿意认得,但这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……能否请你等上片刻,我去去就回?”
秦桧看到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忽然卡住,也有些发懵,当即提心吊胆来问:“将军家中另有智谋之士?不知我可认得?”
“不是什么谋士。”纥石烈太宇稍显尴尬。“是我后宅家人……自打离了会宁府,进了关内,我大小都喜欢与他商议一下再作决断的。”
秦桧听到这话,立即醒悟,甚至反而有了一丝亲切,于是虽然有些提心吊胆,却还赶紧推了一下对方:“将军速去速回,我待会还要去大太子跟前探听讯息,不敢久等的。”
纥石烈太宇赶紧点头,然后匆匆转堂上,进入后宅。
然而,其人根本没有如想象那般去见纥石烈夫人,反在后宅稍微一转,转到后宅临着侧门的一处偏院。
刚一进入院中,便闻得一阵朗朗读书之声。
正所谓:
“嗟乎!师道之不传也久矣!欲人之无惑也难矣!古之圣人,其出人也远矣,犹且从师而问焉;今之众人,其下圣人也亦远矣,而耻学于师。是故圣益圣,愚益愚……”
“娄室我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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