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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 长相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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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:“味道如何?”

  “比早前那位刘大厨的手艺更好。”宋氏对他从不吝夸赞。

  汪仁就眉开眼笑地得yì起来,他的手艺就是跟刘大厨学的,这说明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,焉能不痛快。

  用过了饭,雪已渐止,只余下些许零星雪片。夫妻二人就命人搬了胡榻安置在了院子里的梅树下。

  腊梅开得正好,风一吹便是香风阵阵。

  胡榻边上摆了只红泥小暖炉,热气暖融融地往上升腾着。玉紫抱着壶女儿红过来,将酒热了,不一会便有酒香四溢。隆冬时节,呷上几口小酒,暖身暖心,就着香雪白梅,更是别有一番滋味。

  汪仁将自己裹得严实,连带着宋氏也不放松,将人裹得只见衣裳不见人。

  宋氏啼笑皆非,说大不了呆在屋子里就是了。

  汪仁却道不成。

  和她一起梅下赏雪饮酒,乃是梦中一景。而今有了机huì,他怎甘心呆在屋子里不动。若不然,先前燕淮跟谢姝宁家的那丫头闹着要一块来时,他也不会黑着脸斥了一顿胡闹,不准她跟来。

  离开了两日,也不知阿丑那丫头,气成什么样了。

  想着外孙女鼓着脸哇哇大哭的模yàng,汪仁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  宋氏见他笑,不由狐疑起来:“怎么了?”

  “想起阿丑了。”汪仁往榻上坐下,拣了扇子给红泥暖炉扇了扇风,“阿蛮家的小子琮哥儿跟翊儿家的小子都安安静静的寻常连话也不吭。偏出了个阿丑跟皮猴子似的,也不知随了哪个。”他说着话,嘴边的笑意却没淡下去过。

  宋氏竖耳听着。突然汗颜起来,轻咳了两声,窘然道:“我小时便是阿丑那性子……”

  汪仁诧异地看向她。

  宋氏笑着摇了摇头,说:“不说都忘了,阿蛮三四岁的时候,也淘得很。后来进了京,突然间便像是长大了。说话行事都老成了许多,再没撒娇胡闹的时候。”

  当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,便是她都被折腾得改了性子。阿蛮小小年岁更是一夜长大,后来便越来越沉稳。

  故而此刻若非宋氏提起,汪仁是决计没有料到的。

  他失笑:“阿蛮竟还有闹腾的时候,可见阿丑是随了她了。”

  宋氏也笑。二人轻声说笑着。并不提早年发生过的事。难过的怅然的悲痛的,不论昔年曾用何种心绪面对过,那些往事终究都随岁月一道湮没了。

  汪仁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。

  拂云鬓,芙蓉面,颊边笑意温柔动人。

  他只这般看着,便觉满心欢喜,情难自禁。

  这时,温好了的女儿红发出“咕嘟”一声轻响。廊下不远处架子上的鹦哥被惊醒,瞪着浑圆如黑豆一般的眼睛。扑棱着翅膀飞开了去,却又被脚踝上挂着的银链子给拽了回来,只得无奈地蹲回原处,扯着嗓子鸣了两声。

  汪仁听见就抬眼遥遥看了看,眼睛里漫开一阵笑意。

  他搂着宋氏的腰,懒洋洋靠坐在那,轻声喃喃道:“你往后可就在我边上扎根了,哪也不能去。”

  她若是只鸟,那他就得是缠在她脚上的那根链子。

  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,他眼里,就只剩下她了。

  浮云一梦,也有成真的时候。

  宋氏弯腰看着那壶酒,眼角情不自禁地红了红,柔声应道:“好。”

  这一年,汪仁三十七岁。

  整整二十六年了……

  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,修长干净,骨节分明。隔着衣裳,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上头的温柔。她轻轻颤了下,将身子向他怀里靠去,像是怕冷一般,蜷缩在他怀中。

  从此俗世冷暖,皆不抵这一靠。

  天地寂寂,却连夹着雪粒子的风都似乎是暖的。

  此后每一年落雪时节,汪仁便会带着宋氏来一趟泗水别院。

  不带仆役,只俩人携了包裹前来,像是世间最寻常最普通的夫妻,过着尘世里最平凡的小日子。

  一年复一年。

  燕淮家的大姑娘阿丑也长大了,成亲了。

  汪仁送她出门子前,神神秘秘送了一大箱的东西。众人皆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,到了夫家,阿丑命人打开一看,里头装着的却都是她幼年时玩过的小物件。

  有她爹亲手做的木头人,也有她娘亲手做的布偶,还有汪仁给拣的奇石……

  林林总总,不知何时就放满了一大箱子。

  阿丑一一翻看着,泪珠子就扑簌簌落了下来。

  入了秋,汪仁五十岁做大寿时,她领着新姑爷回来看他,非让新姑爷给他磕头。姑爷就也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,汪仁高兴得很,回头便同宋氏笑呵呵地道,阿丑挑男人的眼光随她,比阿蛮强。

  年岁渐长后,他的性子也慢慢好了很多。

  不爱发脾气了,也没过去那么挑剔了。

  底下的人都欢喜得很,唯宋氏看着,却有些愁眉不展起来。但她也说不清,自己究jìng在担心什么。

  进了腊月,汪仁照旧吩咐人收拾东西,准备往泗水别院去。

  一年年下来,早成了习惯。府里的人亦都驾轻就熟,一得了命令就速速准备了起来。

  谁知临到出门的那一日,天上却落起了鹅毛大雪。房檐瓦舍上,长街角落里,皆铺满了白雪,很快便皑皑一片。道上都是积雪,一时半会根本出不了门。

  他们前往泗水别院的计划只得暂缓。

  宋氏捧着手炉坐在热炕上陪他画画,低头翻着一卷书。

  谢翊少年时不喜读书,后来却不知怎地听进qù了汪仁的话。在书院里苦心攻读几年,回来后一举高中,进了翰林院。再后来。他便开始著书作文。又兼他只满心埋头做学问,朝堂争斗几乎从不参与,愈发得了泰帝器重。

  宋氏翻着儿子著的书,却觉看不明白。

  曾几何时还被她扭着耳朵逼着去念书的儿子,突然间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。

  她合上书,揶揄道:“我倒生了个书呆子出来。”

  然而话音落后,身旁的人却并没有接话。

  心头蓦地一跳。她丢开了书便转头看去,却见汪仁坐在那提着笔,突然倒了下去。

  ****

  这一年的冬天。他们没能去成泗水别院。

  汪仁病了。

  病得厉害。

  鹿孔来号过脉后,皱紧了眉头。谢姝宁便没敢叫宋氏在旁听着,只跟燕淮一道同鹿孔在耳房里悄悄商议起来。汪仁的身子瞧着一向不错,但底子却是不好的。是以病来如山倒。一下子便将人击垮了。

  他小时候吃过太多苦头,数九寒天里连件厚实的衣裳也穿不上,挨饿受冻,是常有的事。寒气入骨,经年不褪。所以他畏冷,比寻常人都更怕冷。他总似笑非笑地说是因为冬日的天看着太沉闷,色调昏暗、冷锐,令人不喜。故而不喜深冬。

  就好比他也不喜欢夏天一般。

  可他分明……分明真的是怕冷啊……

  由内而外,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怕。

  身上冷。心里更冷。

  世态炎凉,人情冷暖,他小时候就已经尝遍了。大了些,入宫摸爬滚打,更是见惯了阴险狠辣的手段,那滋味比三九寒冬里灌下凉水还要冷上百倍。

  红尘六合,漫天凄寒。

  得遇宋氏,是他人生中最为温暖的一件事。

  他身上有旧疾,好了愈合了,病痛却终究是留下了。

  重逢宋氏之前,他更是肆意妄为的人,从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如何,能活几日,又能活成何等模yàng。他生无可恋,死亦不觉畏惧。药是能不吃就绝不吃,左右死不了,便根本不曾放在心上,端的是浑不在意。

  可他是伤过根本的,到了年岁,原本细碎的病痛就都一股脑冒了出来。

  小病也成了大病。

  鹿孔摇了摇头,说没有法子了,只能调理着再看看情况。

  谢姝宁听着,双腿一软,扶着燕淮方才站稳了,但泪水已从眼眶里簌簌滚落,止也止不住。

  明明前些日子见他时,人还好好的,能说能笑也能发脾气,怎么一转眼就病成了这样?

  她不愿yì相信,可在场的人哪个也不比她难过得少。

  母亲若是知晓了,只怕是受不住。

  她便瞒了宋氏鹿孔说的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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