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东西一线上的拦路石_雪中悍刀行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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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东西一线上的拦路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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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这名道士太和气了,都没人把他当道教神仙看待,一些稚童都喜欢跟他借那把桃木剑玩耍,道士虽然不苟言笑,但孩子多有赤子之心,看人反而更准,知道王道士从来不会生气。倒是那个袈裟破败的僧人,疯疯癫癫,总喜欢跟人说些听不懂的言语,没疯的时候,就看着广陵江水发呆,王道士应该是怕他闲着太闷,给僧人做了一根青竹鱼竿,僧人在江边上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,鱼篓里从无收获,空空荡荡,远远比不上身边几个渔家孩子。

  今天暮色中,僧人一无所获,纹丝不动坐在那里,渔家少年都已满载而归,恰巧遇上王道士,打过招呼,再欢声笑语而去。

  道士站在僧人旁边,笑问道:“醒着?”

  僧人点了点头。

  清贫道人正是当代武当掌教李玉斧的师叔,剑痴王小屏。而僧人则既是烂陀山的法王,又是百年前逐鹿山的魔教教主刘松涛,更是如今江湖上名声大噪的无用和尚。两人相逢之后,且战且行且问且答,直到这座龙门渡口,刘松涛才“醒”多“睡”少,王小屏的剑道造诣则突飞猛进,虽未跻身新武评十五人之列,但王小屏依稀感知到自己离那道门槛仅一尺之遥,这道门槛,师父以及大师兄再以及小师弟,先后三位武当掌教都曾各有见解,但都殊途同归。当初王小屏是老一辈师兄弟中的异类,重术不重道,性情相对没那么温和,当初也只有他很不客气地给过北凉世子脸色看。如果说以前身负天下第一符剑神荼的王小屏,是最锋利的一柄剑,那如今的中年道人,就要锐气内敛许多,重剑已无锋。

  王小屏蹲下身,捡起一块石子丢入江水。身边的僧人,“睡着”的时候,在世人眼中就喜欢说浑话,比如逮着一个老百姓就说“贫僧知你前生来世,早投胎去可享大福,你死不死”,把人吓得不行,要不就问别人“吾辈生于天地间,是当草木鱼鸟为近邻,还是乡亲?”要么扪心自问:“我之所想所思所求,是否天注定,我之不想不思不求,又是否一样难逃天注定?既然如此,如何才能真正自得自在?”而且这位僧人经常在河边做那“问佛”的举措,大声询问“如来,如何来”“欢喜佛,何谓欢喜”,凡此种种,都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老百姓们感到不可思议,不过念在还有个不奇怪的王道人,这才没有去报官。

  刘松涛手中的竹竿罕见甩起过,问道:“你还在想着冰炭同炉的事情?吕祖想得清楚却也说不清楚的难题,你偏偏为难自己,有何裨益?”

  王小屏微笑道:“武当山上修行,五百年来一直坚持做小事,不当大人物,所做之事,无非是长添灯草满添油。修己,不求登仙,顺其自然,这之前都要下山游历,更多忙着修他人。山下的世道是好是坏,都不耽误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。你讲吕祖没能说清楚三教熔合的根祗,可武当山从来没有先人做不好后人就不去做的规矩。就像眼前广陵江水,去势凶猛,归功于前水开路,后水走路,缺一不可,否则就没有眼前滚滚东流奔入海,以至于绵延数千年的宏大气魄了。”

  刘松涛感慨道:“难啊。”

  王小屏转头问道:“你想清楚了没有?”

  刘松涛点了点头,说道:“刘松涛要为自己寻一人,烂陀山老僧要为天下佛统传承,去拦一人。既然明知所寻之人已不在,就不用找了。”

  王小屏笑问道:“我曾经答应过小师弟,大概跟你所拦之人是同一个,到时候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?”

  刘松涛平静道:“你吧,到时候贫僧还能为你念经几句。况且贫僧暂时还不能死,拦不住便拦不住,让开道路便是。但你王小屏,或者说你王小屏的剑,则不行。”

  王小屏说道:“也行。给人祈福禳灾一事,我比起师兄弟们,差太远。”

  刘松涛笑道:“你的剑,是好剑。搁在一百年前,贫僧一样会惺惺相惜。”

  一直冷面冷心的王小屏突然没来由笑了。

  记起了当年在武当上上,那个练刀的年轻人,去紫竹林溜须拍马的时候,嘴上所谓的剑术卓绝,剑法入神,其实应该是那个贱字才对吧?难怪小师弟那时候一直偷着乐,又不敢笑出声。

  徐偃兵单枪匹马离开了北凉边境,在幽州河州交界处驻足。

  还有个少女去见过了坟头后,就离开北凉道,扛着一根尚未金黄的青嫩向日葵,她走得不快,因为没有想着去见老黄一面。

  她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貂帽,也不知是谁送的,让她如此不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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